文人书斋,春秋消磨,唯书与砚私享艺术
千年砚遇
文-刘大石
古人云:「文人之有砚,犹美人之有镜也」。往来干载,爱砚者几多。彼时,文人书斋,春秋消磨,唯书与砚。一块石头,有了文化与文人参与,便大不同了。一部砚的发展史,缩映了中华文化的发展,也是一部微版中国书法美术史。
李太白句:洗砚修良策,敲松拟素贞。那时,砚已受宠于文人。而文人砚遇尽欢尽雅,还是宋时。
千载间,痴砚者亦当以米芾为甚,其有诗云:元章爱石已成痴,闻得佳藏步显迟。皇帝兴来钦赐砚,癫狂不顾墨淋漓。一次为皇帝写屏,书毕捧砚对徽宗说,「臣污此石,不宜再供御用,请陛下定夺」,徽宗笑赐与他,怕徽宗悔,抱砚即跑,弄得满身墨汁淋漓。真米颠也。
清砚盒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唾砚
《清波杂志》记米芾另一事,笔者其曾祖与元章交契无间,一日,元章言:「得一砚,非世间物,殆天地秘藏,待我而识之。」答日:「公虽名博识,所得之物真赝居半,特善夸耳。得见乎?」元章起,取于笥。曾祖亦随起,索巾涤手者再,若欲敬观状,元章顾而喜。砚出,曾祖称赏不已,且云:「诚为尤物,未知发墨如何?」命取水,水未至,亟以唾点磨研。元章变色而言日:「公何先恭而后倨?砚污矣,不可用,为公赠。」初但以其好洁,欲资戏笑,继归之,竟不纳。真砚痴也。
明端石海天浴日砚(附木盒)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那位编纂《四库全书》的纪晓岚也爱砚,「名砚收罗尽百池,勒铭拓谱世称奇」,曾自号「九十九砚斋主人」,有《阅微草堂砚谱》传世。相传,其新得友人赠砚,玩赏入迷时,为友题扇,书「黄河远上白云间」句,间字遗落了,观者笑之「大文豪亦有误耶?」纪昀便说「非诗,乃词也,何有误耶」,遂句读之,乃为「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听者叫绝。如此才情,或从砚里磨出。
而与纪一殿君臣的乾隆帝,崇文好古,尤为世知。若不计较这位「十全老人」强题乱印恶搞书画藏品之举,单从其对传统文化的促进与发扬来看,尚对得起一个「隆」字,前不久北京故宫「石渠宝笈」特展,又一次大飨观者。
从家具、陶瓷以及各种手工艺看,清人逊明一筹,自是的论,正如唐人气胜、宋人韵胜,各个时代,各有千秋,文脉传承发展过程里,一幅画,一块砚,都是那个时代经济文化的一枝花,循此而入,即可打开一个时代,打开一番境界。
明端石雲龍九九硯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历代文人士家藏砚玩砚,明清尤甚。
从《钦定西清砚谱》二十四卷,即可稍见一斑。此谱乃乾隆四十三年内府写绘本。此时正大清鼎盛之时,内府藏砚颇多,《砚谱》所载,汉晋至当时,陶泥金石砚共计枚,有图幅。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一砚,十几公分见长,端石长方抄手式,石眼密布,抄手部位雕出九十九柱,每柱一眼,池中龙纹隐现一条大龙与九只幼龙,寓意龙率九子;砚面四边阴刻一道回纹,有乾隆款。侧壁铭曰:宋端石云龙九九砚;另一侧:避暑山庄烟雨楼藏;砚首侧壁细刻文,「石出旧坑六百年」云云。其砚虽曰」古香」、「太璞」字样,却略无古意,从规整器型与呆板刻字看来,倒是与清三代磁器与家具相类,富贵而少了文气,繁琐而乏简远。与宋砚明砚之气相较,颇有不堪了。复使人想起乾隆爷的诗来,平生作诗数万首,无一首脍炙人口。
清放唐蔆镜砚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请以端溪润,酬君水玉明」。追求砚遇的文人,巾箱之间,多有望求。然见了这块端料,恐只好徒有羡鱼情了。
自此以观,贵为皇帝,藏富天下,「怀抱观古今」易,而「深心托豪素」实难也。
诗人姚合咏砚有句,「僻性爱古物,终岁求不获。昨朝得古砚,黄河滩之侧」。当年,令其如此兴高彩烈者,「质状朴且丑,今人作不得」,那是唐人意趣,绝非乾隆取尚。
清放唐蔆镜砚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瓶梅落砚香归字,风竹临窗韵入诗。此文人雅意。然同爱砚者,米颠爱砚如爱情,身心以对。乾隆爱砚,则如对后宫三千。砚若有知,必亦悲欢。
刘大石,原名刘文杰,别属樗堂,西园,大石草堂。河北迁安人,现居北京。问业艺术家古泥、汪为新先生,职业书画家,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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