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行走的文庙

武义两宋兴建的文庙在原址修复，县邑上街古城生机内涵如老树青绿吐芽。芽叶爆出两片人文风向标：人居建筑日益中国化现代化，古城修复原汁原味新瓶装旧酒。让人穿越时空铭记历史，呈现时代发展和人文乡愁，触摸时光的根叶活出中华文明和中国风。武义古城重建文庙建筑群，自南向北中轴线上，依次推进外泮池、棂星门、古泮池、大成门、大成殿、明伦堂、尊经阁等建筑。中轴线东西两侧，设庑廊和博文斋、约礼斋，大成门两侧设名宦祠、乡贤祠，泮池东侧矗立高耸的文昌阁，阁北是精巧布局的学宫和亭台荷池呼应的孔园。文庙建筑格局是历史人文的凝固和文明尊崇的定格，仪式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功能用途。核心建筑大成殿的核心雕塑当然是“大成至圣文宣王”孔子，他是儒家学派创始人和集大成者，也曾经是率领部分弟子周游列国十四年的“累累若丧家之犬”。能在大成殿塑像陪列和配祀的人物，大凡是孔子七十二贤的优秀弟子和专攻儒家思想的杰出同道。儒家倡导“仁义礼智信”五常经典，践行“忠孝悌节恕”赤诚传承。面对人类一代代迭加积淀的文明文化，应该多元包容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如汉武帝时代采纳董仲舒提出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思想，显然走向了偏面和极端。即使同一学派的经典传承，也应允许实践者各有侧重、拓展和创新、和而不同的探索和思考。儒家学派在保持自己思想体系和文化向度的纯正统一同时，也应允许思想开创者借鉴吸收其他学派的文化营养。无论尊崇哪一派哪一家的思想体系，都应尊重常识、情理和自然法则的思考认知。武义明招山和明招文化，是东晋、五代、南宋三代人种下三颗心的酝酿、迭加、交融、升腾。东晋镇南将军阮孚生逢乱世，为脱离杀伐争斗，道法自然身心交融于自然山水和人文风物怀抱，归隐养生，不经意间以平常心开辟隐逸明招文化。五代后唐高僧德谦禅师住持明招寺，慈悲为怀传播因果福报的佛教文化，渡人渡己，整座明招山成为慈航人间善愿功德的船轮。南宋吕祖谦是婺学创始人和浙东学派代表，他在明招山为父母丁忧六年间，因四方学子争趋之，迫使他编写《东莱博议》开启明招讲学，成就影响深远的浙东史学明招文化之旅。明招山历经年发祥演绎生长出根深叶茂的浙东史学明招文化，儒释道三教同源交融并行，成为当时全国一流的先进文化，明招山当之无愧成为领航武义和浙东学术的文化山。吕祖谦在明招山以新儒学视角讲学，集中原文献、吕氏家学和个人思考实践于一炉，以自编《东莱博议》为教材，推崇事功务实、经世致用思想，引领浙江及周边青年学子积极上进，以求实奋进姿态拥抱时代和现实，报效社会，完善自我。一己之力，无论天赋本领多高，都是微弱渺小的。只有打下真才实学坚强基础，树立推动服务时代前进志向，既独立思考又融入现实节点，才能发挥个人微薄之力。其实饱读四书五经，怀抱对美好社会生活的努力向往，和积极作为功退养生是完整人生的阴阳和谐的平衡木。如果一个人上了岁数丧失活力，还要在职场仕途僵硬拼搏，这既违反生命法则，也妨碍社会前浪后浪的有序前进，愚昧笨拙混世，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朗朗乾坤和美丽山水。可惜倡导积极奋进完善自我的吕祖谦英年早逝，他如果在仁者寿的成长养生道路上走得完满点，或许也会经历阮孚的道家隐逸和德谦禅师的佛家轮回思想。孔子生前见老子好像不止一次。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到周朝国都见到了老子，问礼之后老子送出三言：“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送子以言。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孔子周游列国大半生失意，好多时候可谓居无定所漂泊无依四处碰壁，世俗上的成功直至成为儒家思想坐标和灯塔，那是几百上千年后的历史追认。老子是孔子的老师，孔子见过老子回家三日不语，后与弟子感叹老子是云中龙。《道德经》第八章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以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忧。”这段文言白话是：身居高位的人，最好的行为是像自然界的水一样呵护大家。水善于滋润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停留在众人都不喜欢的地方，所以最接近于“道”。最善的人，居处最善于选择地方，心胸善于保持沉静而深不可测，待人善于真诚、友爱和无私，说话善于恪守信用，为政善于精简处理，能把国家治理好，处事能够善于发挥所长，行动善于把握时机。最善的人所作所为正因为有不争的美德，所以没有过失，也就不会埋怨他人。求取富贵，实现梦想，是人的俗世本能。虽人进入群居管理日益成为社会动物，但究其天性本质还是大自然之子。生命是大自然孕育供养的，如果水不干净、空气被污染、山林花草和野生动物传播病毒，人能舒坦自在吗？！孔子非常伟大，也历尽挫折失败，所以他在世时根本想不到后来的很多皇帝和黎民百姓会建文庙推崇祭祀，这表明他执着追求的文化体系得到国家治理和民风敦化的双重认可。文庙演绎一千多年后，也不能单独视为对孔子儒家学派的尊崇和传承，儒家本身也学说派系多元多姿。时至今日，我们应把文庙视为一切文化圣贤和人文经典的圣殿，凡代表中华民族经典优秀文化都值得供奉其中，值得我们好好研习弘扬。任何优秀杰出文化圣贤要走入文庙成为供奉雕塑不是一帆风顺的，很多非常了不起的开山立派圣贤永远在路上，他们是行走的文庙，后来的“文皇帝”孔子就在尘埃荒野漂泊行走了一千多年，才被时光慧眼推上文庙供奉。真正的文化圣贤可以得到后人永世敬仰，也可能永远消失在尘埃，他们是超越时代的智者和苦行僧，“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见《孟子》二章）热爱文化为之献身的人，以行走的大地荒野为书桌课本，把心志、情怀、顿悟、文本写在人生历练和大地路径上，他们走到哪儿，哪儿就行走着一座熠熠闪光的文庙，光和电把人间照亮。文庙的平台意义，就是一个人的坚守跨越时空引发一群人的尊崇。比如南朝大学者、文学家刘峻（字孝标），中年以后在金华山讲堂洞和武义讲堂山隐居14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刘峻视万物为空茫，以天地为书桌，如石蛙伏嵌洞穴罅隙，倾天地内心所有注刘义庆《世说新语》，撰写《类苑》《山栖志》，创作骈文《广绝交书》和《辨命论》。他注《世说新语》佐证了多种著作，隐逸行走在金华山和明招山附近的讲堂山之间，深陷竹林七贤魏晋风骨的传承地注写魏晋人物，成特立独行的名家大儒。刘峻年开始专注《世说新语》，注着注着就成了书中人，游学四方，独立一座行走的文庙。有吕祖谦丁忧讲学的明招山是有磁性魅力的。永嘉事功学派集大成者叶适，被人称为“批判主义思想家，我国启蒙思想的先驱人物”。叶适十八岁（年）以后，离家游学婺州一带，他第一次上明招山拜访吕祖谦经历千辛万苦，夜黑赶路在上茭道驿站马厩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晨起赶路上明招山，见到了心中的灯塔就忘了所有的疲惫。他和心中师长吕祖谦秋夜一同在明招山月谷观赏月景，夜宿明招寺，回家后给吕祖谦寄了一首诗：昔从东莱吕太史，秋夜共住明招寺。正月谷中孤月出，倒影挼碎长林间。凭师记此无尽意，满扫一方相并闲。在历史的长河里，行走的文庙是比凝固定格的文庙建筑更有活力魅力的。武义文庙始建后，最大的人文传承就浓墨重彩抒写在明招山。祖籍衢州的明招学者、南宋名臣徐邦宪，他爷爷徐文慷是颇有文化眼光的盐商，因常往返婺处台温之间，“见武义风俗敦庞，土田饶沃，又闻东莱吕先生、朱考亭及巩山堂诸儒讲学于明招山，乃命公（儿子徐钜）自衢负笈从游”。结果淳熙十一年（），徐钜中进士，冬月即接父徐文慷至武义定居。徐钜生邦宪、从宪、妙宪三子均有出息，徐邦宪会试中省元殿试又中榜眼，所生小儿子徐谓礼墓葬出土宋纸完整文书成武义文化镇县之宝，留下一段祖孙四代传承明招文化佳话。巩丰是与吕祖谦朱熹均交谊深厚的本土进士诗人，他迎来送往结交了不少南宋行走的文庙大儒，在大儒身边呆久了，自己也成了一座行走的文庙。（本文摄影张建成）“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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